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钩沉|威伯福斯:废奴先行者,兄弟相爱憾山河

今天的中国人应该不会去屠宰场看大型动物被加工成为超市里的腊肠的恐怖细节,也没有机会目睹曾被囚于英国监狱的一百五十万的人怎样屈辱与残暴的生活。同样,十八世纪的英国人也对发生在英国殖民地的骇人行径以及努力的惨状一无所知,但是他们虽然和那些奴隶相隔千里,彼此的生活却是息息相关。

威伯福斯1759年出生于英格兰的一个富人家庭,才21岁就花了8000英镑当选为议员。而这个富家子弟之所以踏上废奴之路,一面因为他虔诚的信仰,另一面则是英国议会的博弈。威伯福斯受到了福音派牧师约翰纽顿的影响,差点就要出家专心当僧侣。但是纽顿牧师鼓励他,从政才能救更多的人,让黑奴也获得平等和自由。

因为福音派相信:上帝面前,人人平等,黑奴也有各种权利。

这个纽顿牧师以前是个黑奴贩子,他看多了黑奴的悲惨生活,对宗教有了新的理解,逐渐转变为废奴先锋,曾写书专门忏悔。威伯福斯就是在他这里了解黑奴情况,也成了福音派的一员。后来,威伯福斯和其他福音派成员组成了“克拉朋联盟”,专门开展废奴运动。威伯福思固然不像其他英国人那样对奴隶贸易一无所知,但是此时此刻摆在他眼前的是其他各样的社会邪恶。重拾信仰之后,他对周围的社会败坏现象深感不安,他知道自己想要做些什么来改变现状。

尽管英国在历史上曾奉行基督教信仰,国民身上有基督教的品格,例如,早在十世纪,这些品格不复存在,整个社会也远离信仰。救济院仍在,宗教的装饰仍在,但是活泼的基督教信仰,以及随之而来的对穷苦不幸之人主动给予关怀的高尚情操,已经荡然无存。到威伯福斯经历巨大转变的时候,所有如瘟疫般折磨十八世纪英国社会的问题已经全面爆发,因为在过去的近百年的事件里,人们完全不受包含真正基督教信仰的社会良知的约束。远离宗教信仰的恶果随处可见,以各种形式彰显于世,当然,穷人总是受害最深。

在这个社会处境下,神大大的感动并宝贵的使用了威伯福斯,使他成为那个时代的一座因真理而得自由,也带给更多人自由和生命的灯塔。

两百多年前普世废奴运动的两条道路,一是以威伯福斯为代表的、福音奋兴运动影响下的英美废奴运动,一是以罗伯斯庇尔为代表的、启蒙运动影响下的法国废奴运动。

威伯福斯和“克拉朋联盟”的七名基督徒一道,以毕生精力和道德表率,不费别人一枪一卒,只费自己四十五年的生命,终于在1807年推动英国通过了《废奴贸易法案》。

威伯福斯随后致信他的好朋友门罗及美国总统杰斐逊,请求两国共同搜捕海上奴隶船只。1809年,美国在英美双边会议中宣布,在星条旗下禁止奴隶贸易。1815年,“克拉朋联盟”推动英国在维也纳和会上,促使欧洲各国同意禁止奴隶贸易。1833年,威伯福斯去世后的第三天,英国议会通过了最后废奴法案,宣布奴隶制为非法,并以每人二十七英镑,共付两千万英镑的赎金,解放大英帝国全境内的七十五万奴隶。

“天赋人权”的自然法观念,在基督信仰被质疑和削弱的时代,支撑了古老的平等理想。直到今天,多数人仍将其视为人类几百年来的主流思潮,并接受为自己的世界观。如果我们关心的对象不是一个“有灵的人”,我们的眼光就无法从理性主义自我设计的那个世界中脱颖而出。

威伯福斯们的道路却是“从奴隶到弟兄”。他们不相信暴力,只相信“柔和的舌头,能折断骨头”。

以圣经的价值观为根基的废奴主义

几百年来,影响世界的另一场针锋相对的运动,即基督教的福音主义运动,却在很大程度上被人文主义的历史学家和思想家有意忽略了。启蒙运动基于人的“生而平等”反对奴隶制;英美的福音派基督徒和政治家则基于人的“被造平等”反对奴隶制。前者为一个“理性的王国”而战;后者则为“上帝的国度”而战。革命家以暴力反对制度,以制度改造人性,为了使“人的旨意行在地上”。而威伯福斯和他的弟兄们在废奴运动中的全部努力,只为了遵循和见证《圣经》的教导。

如布道家约翰·卫斯理为他们代祷的那样,“因着你们的兴起,愿这整体的见证使上帝的旨意行在议院,如同行在天上”。他们效法耶稣基督的道路,以信仰改变心灵,以心灵改变处境。这是与启蒙运动的理性崇拜和制度崇拜相反的一条道路。

后一条道路跨越了两个时代,也超越了狭义上的奴隶制。因为启蒙运动追求的平等,是打碎了人类的整体性的、原子式的平等,人与人平等得就像两颗遥远的星球。而英国废奴主义者追求的平等,却根植于人类在上帝面前的整体性,平等的目的是平等得像弟兄。废奴已成历史,但这一根植于基督教信仰的理想却从未成为历史。

圣经中,解放一个奴隶的方式

使徒保罗曾在《腓利门书》中涉及奴隶制度。腓利门是当时一位富有的基督徒主人,阿尼西母是从他家中逃跑的奴隶,曾与保罗一同坐监,在狱中成为基督徒。保罗一面要求阿尼西母回去,一面写了一封致腓利门的信,要求腓利门接纳“在基督里”的阿尼西母。既然基督同时为奴隶和奴隶主而死,以上帝独生子的血赎他们的罪,并为他们而复活,奉耶稣基督为主的人,就被称为神的儿女。“从此以后,你不是奴仆,乃是儿子了。既是儿子,就靠着神为后嗣”。这就是基督教所传扬的福音。当阿尼西母与腓利门同为神的后嗣时,他就“不再是奴仆,乃是高过奴仆,是亲爱的弟兄”。

一个基督徒奴隶揣着这封信,冒着逃亡奴隶将被处死的危险,凭着信心走在重为奴隶的返乡路上,活像一个卢梭眼里的“疯子”。阿尼西母知道等待他的那个人,在处境中是他的主人,但在灵魂中是他的弟兄。这就是人类废奴史的开端,也是人类史上真正充满希望的画面之一。基督教的目的不是打倒奴隶制,而是将奴隶意识从人心中废去,在一切处境之下拯救人的灵魂。而灵魂的改变,最终将导致处境的改变。十八世纪后期,“克拉朋联盟”成功推动了允许宣教士到殖民地传福音的立法,新教各大教会如浸信会、卫理公会、长老会等,均向各殖民地传播福音,领引大批黑奴归主。英美的普世废奴运动正是“自由化”和“福音化”两种努力的汇合,一种为了“少一个奴隶”,一种为了“多一个弟兄”。

威伯福斯的属灵导师

威伯福斯的废奴运动,与教会的属灵支持也有着紧密关联。刚信主时,他一度想退出政治,这时他遇见了六十岁的福音派牧师约翰·牛顿。牛顿与当时著名的福音派领袖沈美恩一样,都曾是奴隶贩子。牛顿的母亲为他的悔改数十年不断祈祷。他在母亲去世后悔改信主,写下大量诗歌,其中《奇异恩典》堪称几百年来全世界流传最广的一首圣诗。

一天夜晚,威伯福斯来到牛顿住处,向他倾诉,与他一起祷告。牛顿认为上帝要带领这个年轻人走一条别人没有走过的路。他建议威伯福斯不要退出议会,并为他代祷,“我盼望并相信主耶稣高举了你,是为了他的教会和我们国家的益处”。这个代祷奠定了威伯福斯一生的方向。福音派领袖卫斯理在威伯福斯一生中也曾恒切为他祷告,离世前还特别写信鼓励威伯福斯。

“全能的上帝已经为我设定了两个伟大的目标:制止努力贸易和重整社会道德。”

威伯福斯写下第一篇废奴文章时,整个国会几乎只有他一个相信“三位一体”的基督徒。当他1789年第一次提出废奴法案,所有人都把他当作一个不懂政治的唐·吉诃德,妄图以一项基督教教义,对抗大英帝国肥厚的国家利益。威伯福斯在议会内首先向艾略特传福音,后来与他成为彼此天天代祷的属灵伙伴。每当议会中争吵不休,他们就退出去一起祷告。

1797年,威伯福斯出版《真实的基督教》一书,许多议员和贵族因读这本书而信耶稣。威伯福斯坚信“英国的前途维系在一个最基本的点上,就是到底有多少人当他们遇见政治性的抉择,或在关键时刻,愿意顺服基督”。在他努力下,几位基督徒议员组成了一个祷告会,发展为历史上著名的“克拉朋联盟”。女作家摩尔记载说,威伯福斯与他的弟兄们立志“奉献我们的口在议院中,奉献我们的脚在家里的祷告垫上,为每一件国家法案,为国家看不见的缺口向上帝祷告”。

第一代联盟共有八名基督徒,被后世称为“克拉朋圣徒”。他们数十年持之以恒的提出废奴议案,有一次禁止奴隶运输的法案投票,全体议员拂袖而去,空荡荡的议会大厅只剩下威伯福斯和艾略特两个人。威伯福斯的坚忍,来源于对一个绝对的善恶标准的信心。他对弟兄们说:“是不是上帝的旨意,不在乎议案是否通过,而在乎提这个议案的动机和本质是否符合圣经。如果符合,即使没有结果的应验,也是上帝的旨意。”

对后世的激励和善的影响

两百年来,威伯福斯的精神感动了无数人,更激励着那些致力于社会政治改革的基督徒。如林肯、马丁·路德·金等,都曾表达对威伯福斯的敬意。2005年,美国参众两院的十五名基督徒议员,效法“克拉朋联盟”,成立了国会山祷告小组。一年多来,他们推动丹麦、英国、德国等国的一些基督徒议员,纷纷成立祷告小组,为各自的国家认罪祷告。

威伯福斯是近现代一位罕见的政治家,一个在成熟政客的眼里比陀思妥耶夫斯基笔下的“白痴”还要白痴的政治家。在肮脏的领域凭着信仰胜过种种试探。1807年2月23日,《废奴贸易法案》通过的那一天,威伯福斯跪在下议院的角落里,流泪祷告的一幕,将永远留在人类政治史上闪耀信仰之光。

他的墓在伦敦的威斯敏斯特宫(西敏寺),这是人类史上一种宪政体制(威斯敏斯特模式)的诞生地,也是基督教史上的信仰告白(威斯敏斯特信条)的诞生地。

以刻在这里的墓志铭结束这篇纪念文章,是最合适不过了:

温暖的仁慈,及昔世的公义
为地上添了一个基督徒生命,永恒不变的辩才。
在每一个公共事务上,他如此卓越,
在每一个公益运动里,他是马首,
不论在当时或是在属灵上,
他解脱了彼时人们的需求,
凭着永不气馁的努力,
藉着神的祝福,这份努力除去了英国
贩奴的罪孽,
并预备了一条奴隶解放之路
铺满大英帝国的每一个属地


注释:

(《兄弟相爱撼山河——威伯福斯与“克拉朋联盟”》,张文亮著,敦煌文艺出版社“新百合传记文丛”,2006年9月版。)

《威伯福斯传》埃里克·梅塔萨斯著,上海三联书店出版发行,2021年5月第一版